香港电影金像奖：盛大的颁奖礼背后，港产片“小阳春”到了吗 ...

何萧萧

4月16日晚，第4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在香港文化中心举行颁奖典礼，群星云集，熠熠生辉。
本届金像奖共设19个常规奖项和2个荣誉奖项，有33部电影入选，19部电影提名，《神探大战》成最大赢家，获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和最佳摄影4个奖项，刘青云凭《神探大战》第三次获得金像奖最佳男主角；郑秀文先后7次提名金像奖，今年终于凭电影《流水落花》获最佳女主角。
本届金像奖被媒体称为近年来“最盛大的颁奖礼”。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一位工作人员介绍称，此前三年因疫情关系，举办几经波折，今年终于正式回到香港文化中心举办。
本届金像奖最大意义在于涌现一批在香港市场叫好又叫座的作品，并走出一批新生代年轻导演，让一度处于低谷的香港电影业迎来“小阳春”。
“办好第41届金像奖，根本目的也是让香港电影人重拾信心。”香港电影工作者总会前会长田启文称，作为金像奖评委，他评审时发现新生代导演和演员正在成为主力。
第4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在香港文化中心海滨长廊举行盛大红地毯，引来许多年轻粉丝。Paul 供图


“港产片回来了”
春节期间，不少香港人外出旅游过年，香港某贸易公司管理人员陈智却选择和家人留在香港。大年初三，他和家人一起去电影院观看了部港产贺岁片《毒舌大状》（内地又名《毒舌律师》）。看完之后，他和妻子最大的感觉“港产片回来了”。
他说，在两个小时的观影当中，他会毫无保留地沉浸在电影情节中，为之激愤，为之欢呼，为之顿足捶胸热血沸腾。
这是久违的观影感受，似乎让他一夜之间回到20多年前，端坐电影院观看港产片时的“情绪共振”。
20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位大学生，港产片大行其道，只要一出新电影，他都会第一时间冲进电影院。但2000年之后，港产片皆出现下滑趋势，他已很难在电影院看见自己喜欢的港产片，只能在旧片中追忆时光。
过去三年，香港电影界更是在疫情阴霾下身处寒冬。尽管如此，香港电影却呈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2022年底，香港科幻动作片《明日战记》以突破8000万港币的票房，创下近年来港产片本地票房纪录，并在内地获得6.79亿人民币票房；小成本港式喜剧《还是觉得你最好》(《饭戏攻心》)在香港以7734万港币收官，并在内地获得票房过亿的成绩；犯罪片《正义回廊》也斩获4164万港币票房。2023年1月上映的《毒舌律师》(香港《毒舌大状》)，一举超越《明日战记》，成为首部在本地票房破亿的港产片。
该片作为一部充满悬念和反转的法庭剧情片，讲述了一宗国际名模涉嫌虐待女儿的冤案，从而引发法律界、权贵与名媛之间的角力场，而一位毒舌律师却不惧风险，为真相而战的故事。
这部电影的内核就是对“正义”的朴素追求，加上精彩的剧情、出色的演技和动人的音乐，不仅获得香港观众的好评和喜爱，更在内地市场创下票房纪录。
香港知名演员刘德华、导演许鞍华出席金像奖活动。Paul 供图

“香港电影市场并不大，所以电影投资也不能很大。”香港影视导演、编剧和制作人黄真真对澎湃新闻称。
媒体公开报道显示，《正义回廊》投资1000万港币，获得了超过4164万港币的票房；《毒舌律师》投资了2217万港币，最终在全球获得2.89亿港币的票房。如此高的市场回报，自然引发投资人的兴趣。
“香港的几千万票房，相当于内地市场几个亿了。”黄真真称。
作为一位香港影视工作者，黄真真很早就进入内地市场，执导和制作了多部优秀电影，获得业界和市场认可。长期往返内地，她对两地市场情况也有了很深的认识。
在她看来，在华语电影史上，香港电影有着无可取代的重要影响和地位。香港成熟的电影工业体系和独特“港味”美学，建构了庞大的电影产业和影响力。但伴随文化格局和全球结构的变迁，香港电影也面临挑战。
在经历多年市场下滑、创新不足和人才青黄不接的低谷后，近两年，香港电影出现“触底反弹”的复苏现象。既有针对内地市场的大制作电影，也有不少低成本、小制作，并适合香港本土市场的电影，赢得了观众的喜欢，创造出不俗票房。
伴随香港本土市场的悄然复苏，部分投资人也嗅到了机会。
“现在好多投资人开始重新投资香港电影了，成立了不少新的电影公司。”黄真真称，最近也有投资人联系她本人，准备在香港投资和拍摄电影。
重回香港市场
香港影视界的投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今年3月13日至16日，在香港举办“2023香港国际影视展”期间，英皇电影公司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电影巡礼，盛情邀请了成龙、梁朝伟、刘德华、张学友、谢霆锋、陈伟霆、林嘉欣、蔡卓妍等，以及知名导演林超贤、庄文强、麦兆辉等带着影视作品到场参加。
香港一线演员和班底回归本土市场，说明其市场价值正在被重新评估。
“重新回到香港拍戏让我有回家的感觉。”林超贤对媒体公开称。
“对于观众来说很简单，他们只想看一部好的电影。”香港电影工作者总会前会长、脑力工作时有限公司创始人田启文对澎湃新闻称，他也是第4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评审委员。
田启文被视为香港电影界传奇人物，18岁进入影视界，曾签约于香港电台《左邻右里》全职演员。田启文1994年拍摄《九品芝麻官》时结识周星驰，此后加盟周所创办的星辉海外有限公司，策划拍摄了多部优秀香港电影，从影40年，既见证香港电影的巅峰时刻，也经历了香港电影的低谷。
“以前内地观众之所以喜欢看香港电影，最重要一点是文化娱乐产品相对少，其次香港电影题材没有太多局限，它只有商业方面的考量，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田启文称。
在他看来，香港的创作环境和低税率，造就了香港电影业在80、90年代的黄金时期。
但伴随投资不断涌入香港电影制作行业，形成了“水涨船高”的恶性竞争环境，过多的投资让香港本土市场“难以消化”，影响了电影业的正常发展。
“以前投资300万港币的电影，也可以随便拍，但后来要价高了，曾经发行的海外市场承受不了。”田启文称。
2000年以后，香港电影行业极盛而衰，开始走下坡路，内地、亚洲其他市场却在悄然崛起。
“以前香港电影风行亚洲市场，以及部分内地市场，但后来要价高了，部分国家买不起，决定自己做了。韩国大力扶持和发展影视娱乐产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田启文回忆称。
彼时，内地和香港合作拍片机制帮助了香港电影从业者。该模式始于改革开放，1982年拍摄的《少林寺》便是合拍片兴起的标志，公映后大获成功，香港票房高达1600万港币，更成功开拓了国际市场，海外版权总收入超过2000万港币。
上世纪90年代上半期是合拍片的小高潮，许多香港的电影公司与内地的电影制片厂合作，合拍片年产量超过30部，《新龙门客栈》《黄飞鸿之狮王争霸》《霸王别姬》均是合拍之作。
上世纪90年代后期，受到亚洲金融危机等影响，两地合拍陷入低潮。
《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贸易关系的安排》（简称CEPA）为香港与内地合拍片奠定政策基础。
这一协议的签署，为香港电影工业注入了新的活力，徐克、许鞍华、陈可辛、林超贤等大批香港影人纷纷北上拍片，跟内地班底一起各展所长，碰撞出中国电影新的叙事与美学追求。两地电影不分彼此，佳作不断，比如《十月围城》《黄金年代》《一代宗师》《中国合伙人》《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廉政风云》《扫毒》《功夫》《新喜剧之王》《美人鱼》和《长津湖》等优秀作品，深受内地观众认可，成为内地电影的主力军。
“因有内地市场作为基础，这一定程度上也延长了香港电影业的生命周期。”田启文称。
但他也坦言，由于香港和内地文化仍存在些微的差异，所以并不是所有合拍片都能“通吃”两地市场。年轻一代的香港导演，如何赢得香港本土市场的认可，或许才是关键一步。
《毒舌律师》在创作之初，并不以内地市场作为主要考量，但由于在创作时实现“返璞归真”，反而在香港、内地和海外市场都获得认可。
“香港拍电影出发点很简单，在不违反相关法律情况下，拍出好电影卖钱。”田启文称，他认为，为了激活香港本土电影市场，或许未来部分香港电影将会以香港本土市场为主，经过市场检验和确认，最终以“引进”方式进入内地市场。
“如果不以单一市场作为考量，可能在创作上也更加灵活，可以主打多个市场。”田启文分析称。
香港电影工作者总会前会长田启文，也是本届金像奖评委。Paul 供图

多角度讲好中国故事
“经历了一场疫情，无论是香港，抑或是内地，似乎都回归到自己的地方，观众也很想看自己的故事。”黄真真称。
这次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现场，出现了许多年轻粉丝，这也是香港久违的现象。如何让年轻电影观众持续保持热情，这是一道难题。
“我认为关键还是创新。”黄真真说，以《毒舌律师》《明日战记》和《还是觉得你最好》三部电影为例，它们已跳出传统警匪、犯罪、动作等港式类型片模式，让年轻观众看见了新意，从而在香港和内地都获得票房和口碑，也积累了年轻受众。
香港市民陈智也发现，现在许多年轻观众，习惯于看完港片后拍照留念，发给朋友或者社交平台。
田启文认为，所有创新都离不开人才。早在10年前，他已发现香港电影人才身处“青黄不接”的窘境。
他一直致力培育年轻人。2021年，他在担任香港电影工作者总会会长期间，发起了“总会拍电影”计划，该计划支持8部电影作品的拍摄。
为了扶持香港电影，2013年起，香港电影发展局也发起“首部剧情电影计划”，至今已培养了不少新晋电影人。
为防止电影人才出现“断层”，香港有多个机构和公司也都纷纷推出电影支持计划，以此鼓励更多人投身电影界，壮大香港电影的产业能力。
田启文也知道，当前香港电影几大老问题依然未能解决，比如经典作品较少、资金投入不足、优秀电影人才流失和本土市场有限。
“我们要不断扩大香港和内地市场，还要拓展东南亚和海外市场。”田启文称。
2022年以来，香港电影不断刷新票房纪录，田启文开始研究和观察后期的市场效应。
“这时应该有许许多多新电影筹备和开机才对啊！”田启文发觉并未出现如此盛况，经过走访投资人他发现大家“还在观望”。
“他们过去三年已投资不少作品，市场还未能完全消化，投出去钱也没有回来。”田启文称，他理解投资人的谨慎，关键还是香港市场小，步子不能太快。
如何精耕细作香港电影的市场呢？
“好好发挥大湾区的作用，或许是香港电影业的一条出路。”田启文称。
他认为，大湾区市场的特征是粤语文化和岭南文化，这特别适合香港电影人的发挥。
今年3月28日、29日，田启文还应邀参加由广东省电影局指导、广东省电影行业协会主办的“2023广东电影年会暨粤港澳大湾区电影产业峰会”。峰会旨在推动大湾区电影行业的交流和发展，吸引了广东省内外130多家电影行业企业300多人参加。
田启文认为，华语电影本就是多元化的文化组合，拍出适合不同市场的影视精品，才能讲好中国故事，最终走向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