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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新冠后,他拍了一部触动人心的盲人主题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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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 17:55: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22年12月末,在上海举行的第四届NOWNESS天才计划短片影展上,《一切近的都将远去》成为最佳影片和生态关注荣誉双料得主。
在来自全球13个国家和地区的524部参赛短片中,导演朱云逸用16mm胶片的拍摄,赋予影片一种朦胧而诗意的质感。此前,该片连续入围2022法国真实影展、美国想象科学电影节、BISFF华语竞赛单元,又在金马影展和东京Image Forum影展上展映。
在法国学了四年当代艺术,朱云逸没想到,一部意外拍摄的短片,竟让他收获导演身份,并在国际上获得诸多关注。
“细腻的感官漫游,影像质感细腻,触动心弦的创作”,是NOWNESS天才计划评委对这部时长22分钟的短片的评语。该片所获得的一切,远超朱云逸的设想。正如他拍摄该片时所经历的意外一样,超出了计划。
孤独和丧失
朱云逸最初的计划,是回国拍摄一部朋友小辛的纪录片。
小辛是朱云逸少年时一起学画的朋友,两人都学了十几年绘画,一起备考美术学院。朱云逸考上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读雕塑系,小辛也考上中央戏剧学院的舞台灯光系。
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跟小辛出去喝酒,在中央美术学院旁边的一家餐厅,小辛忽然认真地说,他以后会失明。朱云逸以为这是一个玩笑,甚至小辛自己当时也不太相信。之后几年,小辛自己开画室,赚生活费和治病的钱。但由于经济条件的原因,治疗不及时,考上中戏的第二年就严重恶化,只能退学。
朋友的经历在朱云逸内心埋藏多年。2017年夏天,朱云逸从法国回国,陪小辛去了北京,参观了一些他失明之前常去的地方,用一台小DV随手记录了一些影像。回到法国,他以小辛画的最后一幅静物为线索,结合当时拍的影像和对他的采访做了一个系列的装置作品。2022年,该作品被选中参加了在法国蒙彼利埃举行的Art Press青年艺术家双年展。
2020年11月,他筹备好一切,准备回国拍一部小辛的纪录片。但他临登机前,被查出感染新冠,所有计划取消。
他被迫隔离在公寓,每天咳嗽、吃药、发呆,对着一扇狭小的窗户望向外面的世界。那是日复一日毫无变化的生活状态,什么也做不了,无奈、孤独和忧郁,各种情绪毫无防备地袭来。
“在我隔离期间有很多的情绪,孤独、悲伤、难过。我想,小辛曾经也是这样。”朱云逸告诉第一财经,一边对抗病毒,一边感受到嗅觉和味觉的丧失。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跟小辛之间的某些感受被打通了。
“最孤独的时候,就是得知舅舅去世之后的那几天。如果没有得新冠,2020年12月14日那天,我是在中国的。最远的距离可能就是两个亲密的人永远不会相见。”他说,这种无比强烈的孤独感和距离感,迫使他拍一部关于盲人如何世界感知的短片。
可触摸的真实
2021年,在法国疫情还很严重的时候,朱云逸开启了短片拍摄计划。
一开始并不顺利,几家巴黎盲人公寓和学校都婉拒了拍摄。制片人帮他联络到里尔的盲人学校,他们获得了一整天的拍摄时间。
“盲人的世界是无法用图像来表达的。”朱云逸说,他选择用16mm胶片来拍摄,是想要达到那种介于虚幻与真实、纪实与幻觉之间的画面。在清华美院雕塑系时,他就对材料有着敏感性,“触觉”也成为他后来作品中的一个关键元素。
对被拍摄的盲童来说,他们可以在拍摄过程中用手去触摸胶片。手就是盲人的眼睛,借助触摸,孩子们知道摄影师正在做什么。胶片拍摄的过程,也与“触摸”息息相关,无论是换胶片时需要使用的暗袋、在暗室里冲洗胶片时的手工操作,都必须像盲人一样用手去触摸和感知,才能获得最终的图像。这也是对盲人认知世界的方式的呼应。
“电影可能跟雕塑、装置和绘画一样,是我根据内容选择的一个合适的表达载体。”朱云逸说,他在2016年前往法国北加莱公立高等美术学院就读当代艺术专业,2020年又在欧洲最重要的当代视听艺术创作中心和高等艺术研究院Le Fresnoy就读。这些经历,都给他的艺术创作带来跨学科的实验性。
他与法国摄影师一起合作,拍下盲人孩童们玩耍一天的片段,孩子们的活泼和积极,给朱云逸很多触动,尽管电影图像对他们没有什么意义,但通过触摸,孩子们真实地参与到电影拍摄中。
小辛曾跟他说,想带母亲一起看大海,看海边的黄昏。朱云逸在电影中实现了小辛的心愿,他与摄影师去往法国北部一个叫“Petit blanc nez”的海滩。在镜头里,黄昏中的大海呈现出迷蒙的光影,阳光一点点消失,有点像是小辛视觉一点点丧失的过程。
为电影取片名时,朱云逸想到作家博尔赫斯书中的一段话,作家曾借用歌德的诗歌“一切近的东西都将远去”来为自己的文章结尾,并以黄昏比喻他缓慢的失明过程。
“傍晚,离我们很近的东西已经离开我们的眼睛,就像视觉世界离开了我的眼睛一样,也许是永远。”博尔赫斯同样是因眼疾而失明,他的这句话,成了影片的核心,也深刻呼应了《一切近的都将远去》的片名。
“对我来说,黄昏的画面有一种伤感、孤独的情绪,它代表的是朋友小辛视力逐渐消失的过程,是我亲爱的舅舅的远去,我也会想到我92岁的爷爷,我很怕他会离我而去。”
从“盲”的主题,通向辽阔
“我一直觉得,就算再细小的事情,最后也能通向最辽阔的地方。”在《一切近的都将远去》获得诸多赞誉时,朱云逸说,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电影经验的新人,正因为朋友小辛愿意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经历与感受,才有这部电影的根基。
在NOWNESS天才计划里,像朱云逸这样具有海外留学背景的青年导演大量涌现。在最终的获奖导演名单中,全部来自留学生群体。最近一两年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较好成绩的短片中,创作者也多有留学经历,他们多元的学业背景,跨类型、无国界的表达,映照出当下年轻一代影像创作的趋势。
谈及自己的留学经历,朱云逸说,他过去在中国接受的是传统而写实的技术功底,但到了法国学当代艺术,不再教技术,而是强调观念如何去表达,让他更开放地表达艺术。
他在Le Fresnoy国家当代艺术研究院学习两年,“那是一个非常多元化的创作环境,我接触到了很多不同的学科和文化背景的艺术家和科学家。”
该学院创立的目的就是将建筑、艺术、舞蹈、科学等不同学科融合起来,每年邀请不同领域的顶级艺术家来教学,法国电影大师戈达尔、舞蹈家皮娜·鲍什、雕塑家理查德·迪肯都曾是研究院邀来的导师。
对他来说,拍摄短片跟做雕塑和装置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尤其在后疫情时代,短片不受场地限制的属性,成为更多创作者的选择。
在《一切近的都将远去》中,有一段触动人心的对话。朱云逸问一位盲人女孩,黑色对失明者来说是什么样的,能不能描述她所感知的世界?女孩回答他,“真正的寂静不存在,但真正的虚无是存在的,连黑暗都没有”,“就像一个无尽的深渊”。
这句既有诗意又有力量感的回答,让朱云逸久久回想。这些盲童究竟是如何认识视觉世界,如何建立与视觉世界的关系,又如何构建自己的“形象”。带着这些疑问,他今年又回到盲童学校,拍摄了新片《另一面镜子里的梦中之梦》,继续用影像的方式,探寻关于“盲”的主题。尽管影像的局限性无法抵达,但他愿意尽力去描述和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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