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机场 18 年，他决定死在这里

七弦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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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 11 月 12 日，伊朗籍男子梅安 · 卡里米 · 纳瑟里，在戴高乐机场去世。
你或许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你大概率看过这部和他故事很像的电影



《幸福终点站》
和电影里的男主一样，纳瑟里也曾因身份问题，滞留生活在机场里。
他也在卫生间洗漱，在长椅上睡觉，在麦当劳里蹭吃蹭喝。
没事就在机场里面走来走去，看看报纸，抽抽烟，和其他人聊聊天。
只不过，电影里男主滞留了 9 个月。


而纳瑟里从 1988 年开始，足足在机场里生活了 18 年。



2006 年，纳瑟里因身体原因被强行接出机场，送至医院进行治疗。
后来又辗转过几个地方，行踪难觅。
但今年 9 月份，纳瑟里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机场。
直到不久前，纳瑟里突然心脏病发，最终抢救无效而死。



有些震惊，也有些好奇。
于是查了查他的资料，顺便捡起原片又看一遍。
影片依然还是神作，豆瓣 50 万人 8.8 的高分，当之无愧。
但，电影之外，或许更值得说一说——
「幸福终点站」
The Terminal
2004.6.18. 美国



电影
以防有人没看过电影，咱们还是先来简单回顾一下电影的故事。
维克多，卡科日亚人（影片虚构国家）。
带着父亲的遗愿，他只身来到美国纽约的机场。
机场大门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仿佛在热烈欢迎着他。
正值此时此刻，一个惊天噩耗却突然传来：
他的签证失效了，因为他的国家，没了。



就在维克多还在天上飞的时候，卡科日亚发生了政变。
等到飞机落地，他就这么突然成了一个没有国家的人。
原有签证无效了，新的签证又无法办下来。
导致他没有入境美国的权利，而机场警方也没有拘留他的权力。
机场领导期待着他偷偷跑掉然后被抓，便安排他进入了国际候机厅。
不成想，一根筋的维克多竟然乖乖地待在了机场里，住了下来。



问题是，没人知道卡科日亚的内战要持续多久。
他有可能在这里呆一天，也可能呆几个星期，甚至是好几年。
凭着顽强不屈的精神和各种奇思妙想，维克多奇迹般地在机场生活了九个月。
不仅如此，他还在这里结识了朋友，找到了工作，甚至还邂逅了一份爱情 ......



首先要说明的是——
影片原型是来自伊朗的纳瑟里，只是目前大家比较公认的一种说法。
据多方媒体报道，梦工厂高层的确承认曾花大价钱（大概在三十万美元左右）买下过纳瑟里的故事版权。
不过，他们只承认纳瑟里的故事是影片灵感来源之一，而非原型。
不论是映前还是映后，制片方以及导演斯皮尔伯格，也从未谈及过纳瑟里。
影片的出发点，是要讲述一个充满娱乐性，又能让人略有思考的轻喜剧故事。
从最终呈现的效果来看，也的确如此。



电影当然是经典。
斯皮尔伯格行云流水的叙事掌控和视听语言，自不必说。
那个花 16 周时间按 1:1 搭建而成的小型候机厅，也已经传为了影视佳话。
真实的手扶梯，真实的几十个入驻商家——你真的可以在那里住下来。



电影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那张汤姆汉克斯站在人群中的海报，出自第一幕结尾。
镜头拉开，周遭路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唯有维克多一人伫立不动。
而导演想要讲的，观众感兴趣的，恰恰是这个一动不动的人。
算是导演直接用视听语言写出了影片的主题：
有时候，等待也能让人兴奋，有时候，等待也具有意义。





被迫等待的维克多就像一面镜子。
迫使在机场所有人，包括银幕外的观众，都停下来观察他。
最终也被他乐观积极的心态和坚守善良的执着所感染，所触动。

然而，同样是等待，现实的境况，却和电影天差地别。
一个真挚感人，一个徒剩凄凉。



真实事件
1988 年 8 月 26 日，纳瑟里因为企图非法入境英国而被当局逮捕。
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的难民证以及护照被偷了。
英国不管这些，将其遣返到了他原来所在的地方，法国戴高乐机场。


然而，因为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同样被禁止入境法国，也无法被遣返至别处。
总而言之，他什么时候搞好文件工作，什么时候就能入境。
不知道有没有经过考虑，纳瑟里决定先在机场里安顿下来。
而既然连他本人都不想解决，之前踢皮球的各位自然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就这样，几天变成几周，几周变成几个月，几个月变成几年。

纳瑟里渐渐把机场航站楼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会在机场变得拥挤之前，早早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因为和麦当劳的员工交上了朋友，也让他免去了饿死的风险。
后来，随着居住的时间变长，渐渐有些人慕名而来，或是写信给他，以示鼓励。
当然，同时也会给他带来一些衣服、日常用品，或是钱。
他甚至还专门为此在机场的邮局开了个账户。
因为对于他来说，基本上用不到钱。



随着询问和采访纳瑟里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过往也渐渐浮出水面。

他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
父亲是一家石油公司的医生，工资不菲，养起家里 6 个孩子绰绰有余。
但在 1972 年父亲逝世后，一切突然发生了改变。



在纳瑟里自己的叙述里——
家人在这时告知他，他是个私生子。
他的生母是来过伊朗的苏格兰护士，与其生父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这件事此前一直是机密，因为通奸那时在伊朗是死罪。
随之而来的现实问题是，纳瑟里无法继承父亲的遗产。
而在心理上，纳瑟里在家庭里的身份认同感也开始产生动摇。


于是，他决定离开伊朗。



他首先是在英格兰的布拉德福德住了几年。
顺便攻读了经济学研究生课程，也参与过政治示威。
随着家里的资助在两年后停止，他不得不回到伊朗。


随后又因为参与政治示威遭受秘密警察逮捕、监禁、拷问，最后被驱逐出境。



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给了他一个难民身份，并且给予了他旅行用的证件。
这让他能够在签署了《日内瓦公约》的国家之间自由通行。
在将目光投向苏格兰之间，他在欧洲各地过着多年游牧般的生活。
最后，他决定经由法国去英格兰，寻找自己的生母。
而他被英国拒签，开始滞留于机场，也正是发生在这段时间。



九十年代初期，纳瑟里开始受到媒体的关注。
除了机场里的人，社会上，其他国家里的一些人也开始注意到他。
大约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英国的一封信件。
信件抬头对他的称呼为" 爵士 "（Sir Alfred），似乎深得他心。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纳瑟里开始悄然调整起自己的故事和身份定位。
他开始介绍自己为公爵阿尔弗雷德，开始拒绝说波斯语（伊朗官方语言）。
有时候，他甚至还会责骂那些用英语以外的任何语言和他交流的人。
否认的意识，开始延展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到了后期，他甚至开始否认自己的伊朗人身份。









1997 年 7 月，纳瑟里的证件终于有了下落。
但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证件并非被偷走，而是他自己邮寄到了比利时的布鲁塞尔。
免费帮了他十年的律师和机场医生还举行了一场庆祝会，以为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但纳瑟里拒绝了，理由是证件上的伊朗人身份是错误的。


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的起源被推翻了。



随着 2004 年《幸福终点站》的上映，纳瑟里开始受到更多关注。
那年 9 月，他还出版了自己的自传，名字就叫《The Terminal Man》。
而越受关注，他似乎就越难从自己的幻想身份中走出来。





也有中文版，目前已经绝版
这时候的纳瑟里，几乎已经算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人。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地走出机场，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但他最终选择了继续等待。
一种可能是，经过多年的滞留，纳瑟里已经习惯了在机场的生活。
或许是害怕失去机场生活的安逸，也或许是如 1900 那样害怕外面陌生的世界。
而随着爵士身份这一完美契机，这种习惯开始慢慢侵入纳瑟里的潜意识。
甚至已经到了影响记忆和现实的层面。


换言之，他需要的作为阿尔弗雷德爵士开始新生活。


而非梅安 · 卡里米 · 纳瑟里。



同年，一位跟拍过他一年的纪录片导演发表了一篇文章。
里面记录了他的一些感想和调查结果，更多关于纳瑟里叙述的裂痕被揭露开来。
纳瑟里所声称的被伊朗秘密警察拷问，似乎是添油加醋的结果。


他只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下被询问，而非拷问，更没有被逮捕。



更令人吃惊的是，纳瑟里对于自己身世的叙述，似乎也是一种幻想。
这位导演曾经联系到了纳瑟里的母亲（已于几年前过世），以及他的兄弟姐妹。
据他们所说，纳瑟里的母亲从未跟他提过什么苏格兰生母。


因为她本身就是纳瑟里的生母。
她想不通纳瑟里为什么要说谎，多年来耿耿于怀，伤心欲绝。
其他兄弟姐妹们也曾来找过纳瑟里认亲，但纳瑟里拒不承认。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放弃了。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们已无从得知。
或许是成心，或许是无意，也或许是因为病情。
但总而言之，他等待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身份，等了一辈子。



完美结局
网上有不少纳瑟里和《幸福终点站》海报合影的照片。
他对于自己的故事被名导搬上荧幕十分自豪，也十分开心。
然而可惜的是，在机场期间，纳瑟里从未有过机会观看这部电影。
他以为汤姆汉克斯是日本人。



我们无法确认，纳瑟里有没有在离开机场的日子里看过《幸福终点站》。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有像维克多一样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
但，或许在他看来，这两者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就像他曾经在采访中所希望的那样，连他的结局都和电影类似。


算是个 happy ending。





参考资料：
1.《Waiting For Spielberg》,Matthew Rose,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
2.《The Man Who Lived in an Airport for 18 Years》,Atrocity Guide,Youtube
3.《The man who lost his past》,Paul Berczeller,The Guardian
（幸福终点站爱优腾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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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9
监制：探长
Supervisor: Tanz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