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了不止一次魔幻历史”的体育片｜专访俞白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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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星
            作为资深电影人，俞白眉大大小小的风浪见过不少，他和邓超合作的影片，每次都能引起不小讨论。作为《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以下简称《中国乒乓》）的导演兼编剧，2023年春节，是俞白眉有生以来最魔幻的一段时间，也让他“见证了不止一次历史”。
            春节档影片都会抢在大年初一上映，本就不讨喜的体育题材《中国乒乓》，从初一改到了大年初三。宣发没赶上趟，还错过了两天票房，《中国乒乓》被打上命运多舛的标签。好不容易上映，想看这部影片的观众，大多也只能选择早上或晚上，因为影院把黄金时间段留给了其他片子。
            上线48小时后，《中国乒乓》宣布延期改档，这样极富戏剧化的场面，搁在整个中国电影史上都难得一见。
                        
            “我知道初三第一天票房肯定差，所以那两天我没有任何感受，而且还挺高兴的，因为初三初四，大家对《中国乒乓》的评论都很好，口碑是非常稳的。”没宣布定档的那段时间，才是俞白眉最痛苦的时刻，“不知道能不能上，真的非常焦虑。”而从那之后，他觉得遇到的都是幸运的事。
            初三票房和排片不理想的状态，也让俞白眉闪过挪档期的想法，但他不知道能不能行，结果真挪了，大家喜出望外。但他们也不能挪得太远，推迟到三四月份肯定是不行的，于是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热的档期，2月17日，让观众慢慢看《中国乒乓》。
            “我们一直感觉自己在见证历史，每件事情都在见证历史，而最后结果还是越来越好。”俞白眉说。
                        
            俞白眉
            一直有个体育片梦
            很多人认识俞白眉源于喜剧片和邓超，这也让他遭遇了不少非议，因为很多片子被打上了爆米花电影的标签，票房不错，口碑一般。2019年《银河补习班》上映，大众开始扭转印象，这部片子被大家称为邓超+俞白眉组合里最好看的一部。今年，《中国乒乓》出现，这句话又被重提，呼声也要更高，圈内圈外真情实感地发文安利。
                        
            起初，俞白眉拒绝了《中国乒乓》的邀请，前后加起来拒绝了不下三次。
            人往往不敢轻易触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认为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想多花点时间等等。俞白眉是一个体育迷，他一直有个梦想，拍一部体育大片。
            《中国乒乓》这个项目也找过很多导演，可俞白眉对乒乓球和当年比赛的理解，还是让大家坚定地选择了他。况且这个片子也对俞白眉有诱惑性，他虽然摇头，但拒绝的没有那么坚决。
            印度传记片《摔跤吧！爸爸》拍摄前，俞白眉和主演阿米尔·汗见过一次，“你怎么胖成这样了？”看到眼前的胖子，俞白眉很是吃惊。那时，他就得知阿米尔·汗正在拍一部体育电影。后来《摔跤吧！爸爸》在中国上映，俞白眉那颗想拍体育片的心又开始跃跃欲试，“我从小就喜欢看体育比赛，我也是个电影人，我有没有可能拍一部让自己满意的体育电影？”
            很多人都劝俞白眉，在中国拍体育电影非常难，没那么大众，有票房天花板......但与此同时，他在大学宿舍里看世乒赛的激动回忆又冲击着他，各种因素在脑子碰撞。
            俞白眉给同是乒乓球迷的父亲拨了通电话，他能强烈感受到父亲很希望他拍这部电影，这立刻促成了他的转变，“我也确实喜欢，所以咬牙拍吧。”
            从决定干的那一刻起，俞白眉不再有一丝犹豫，他把自己完全说服了。“不去想商业上的那些事，票房天花板或者运作的那些难度我都不管，我很想拍这部电影，对我来说，它有另外一个意义，我的愿望清单里可以划去一个东西，作为一个电影人，作为一个体育迷，我终于拍了个体育电影。”
                        
            不过，大家对“体育电影不好拍”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放眼全世界，它都属于慢热类型。宣传初期都费劲，哪怕是《摔跤吧！爸爸》《绝杀慕尼黑》这些片子，初期也都比较冷，后来慢慢了解片子的质量后，大家的热情才上来了。这也是俞白眉做《中国乒乓》时十分担心的。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前期大家对《中国乒乓》热情不高，后来口碑慢慢发酵，这部片子才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
            十几个人组成的交响曲
            即便在决定拍《中国乒乓》前，俞白眉已经做好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但现实比他想的还要难，用他的话说，是他从业到2023年前，所有项目难度的总和。
            片中，邓超饰演的戴敏佳是主角，但不是绝对主角，《中国乒乓》核心是一部群像戏，主角有八位。片中包含了运动员、教练、领导、家人、国外选手、记者等各类人物，观众能记住的角色，更是达到了十四五个。
            每个人都有历史原型，牵涉面广，在紧紧巴巴的137分钟内，怎么讲好群像故事？俞白眉用了一个很唯美的比喻来形容这种难度，“一首十几个人组成的交响曲，最后形成一个情感曲线，情感的波动又要符合艺术规律。”
            于是，在海量的资料和采访内容中，俞白眉不断进行取舍，慢慢摸索适合《中国乒乓》的故事架构。
                        
            除去比赛外，《中国乒乓》要突出每个人物的特点和成长，同时也不能让观众在感知人物时，发现故事焦点发生偏移，“从角色a的故事怎么转到角色b的故事，再从角色b的故事转到c的故事，这些视角的不断转化不能让观众察觉到，我们希望大家在看电影时是流畅、跟着看下来的。”
            故事中，每位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成长线，平均每人能分得一分多钟。
            白民和（许魏洲饰）的爱情线取材于真实故事，《中国乒乓》也仅用短短一分多钟，就展示了一则浪漫的爱情故事。重要的碰面，女孩借给男孩自行车，男孩用望远镜偷看女孩，俩人打电话拉近关系，最后推到最重要的比赛时刻。
            出场时，陈文（阿如那饰）意气风发，是队里的前几名，后来他成了陪练，最后选择离队成为一个普通人。看到自己曾经的队友获得胜利，他在自家的烧烤摊上哭得稀里哗啦。虽然跨度很长，但加起来陈文露面的总时长也没几分钟。俞白眉没有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观众还是记住了陈文的这一生。
            每个人的篇幅占比很短，可观众感受到了他们的情感浓度和独特性格。
            俞白眉算了算，这部片子的线索加起来得有十七八条。不能把观众的视角搞乱，也不能做得太专业，否则会影响非乒乓球迷的观影体验，他想的是，“即便完全不懂乒乓球的观众，看这部片子也能跟着人物走，跟着情感走。”
                        
            《中国乒乓》的故事是有虚有实的，在创作时，俞白眉遵循着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大事情必须准确，如比赛几月几号打，这些内容不能错。对于一些非历史性事件，可以有虚构空间。在整体上，《中国乒乓》的真实性可以达到80%。
            戴敏佳的小孩说话比别人晚、运动员爬管子出去被戴敏佳逮到、白民和的爱情线，这些都是事实。即便虚构，俞白眉也会找到一些依据，比如，现实生活中黄昭父亲很支持他打球，他有一个在澳洲做音乐的哥哥，影片中改成了，黄昭有家人在国外，全家很希望他能一起去国外定居。
            龚枫因为削球不被看好也是真实的，但沦落到搬邮包是俞白眉虚构出来的。“他的故事空间非常有限，我们希望观众能在一瞬间记住这个在未来赛场上的秘密武器，我们不会暴露他的内心，而是要让观众觉得整个故事要去一个最远的地方，所以这部分是一个虚构。”
            很不俞白眉？是最真实的俞白眉
            如果不看编剧那栏，仅凭故事本身，很多观众都很难想象这部《中国乒乓》出自俞白眉之手。人物间的矛盾冲突、人物的内心痛点，这部片子有种点到为止的克制，这很不俞白眉。
            但这是俞白眉在《中国乒乓》里的有意为之，他说这也更符合他此刻对电影的理解。“就我自己的艺术感受和审美来说，我其实更喜欢这样的表达，也更接近我的世界观。过去，我有时会放弃自己的这些艺术感受，或者认为情感更浓烈一些，可能对票房会更有帮助。”
            让他发生这样的转变，既有对自己过去作品的反思，也与年龄和环境变化有关。
            “我现在越来越理解不同的人，也能感觉到普通人的情感温度，和30岁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我可以尊敬不同的人，所以当处理他们的情感时，可以说是克制，也可以说是更尊敬，我不想放大他们的痛苦去取悦观众。他的悲伤我也经历过，所以我不太想为了那一秒的票房，为那一秒的感官刺激，做有违自己艺术感受的事情。”
                        
            10年前，30多岁的俞白眉是更活泼的，现在，40多岁的他，经历了失败、疫情等很多事情，这些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他把这种变化融入了《中国乒乓》里。
            片中有一些台词，教练对运动员说“人都会死的”、“世界总是不断发生变化，你能适应就起来往前走，哪怕看不清前面的目标，你也要咬着后槽牙往前走。”
            创作这些时，正处于疫情最焦灼的时刻，俞白眉流泪写下了这些台词。这部片子表面讲乒乓球，其实也隐含着他对生命的看法。每次他在《中国乒乓》的创作拍摄上遇到问题，老婆也会拿剧中台词骂他，“你死都不怕，还怕个球，这台词不是你自己写的吗？”听到后，俞白眉立刻爬起来，继续赶。
                        
            影片露面后，观众的反馈也给了俞白眉很大震撼。有网友上微博给他留言，“我是一名高三考生，看完电影后，我觉得今年高考可以冲一冲，你能鼓励我几句吗？”俞白眉看到后立刻回复他。后来，这位考生还把自己写的作文一篇篇发给俞白眉看。
            “起码在这位考生身上，我的比喻起作用了，他在片子里找到了如何积极面对人生，我也觉得只有体育片最适合承载这样的能量。后疫情时代，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很多人都是悲观的，所有人都需要这样的鼓励。”
            如果《中国乒乓》反馈不错，俞白眉肯定自己还会拍体育片，“体育片不只是体育，最终讲的主题是人应该怎样过好自己的一生”，这种魔力对他的吸引实在太强了。
                        
            听到“这部片子可能是邓超加俞白眉组合电影里，最好看的一部”的评价，俞白眉欣然接受，“如果大家说我以前拍的电影比现在好，我会很沮丧，可能我们的能力有限，但我总希望这次比上次好一点。”俞白眉也肯定，他还会和邓超搭档，之后拍出更多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