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说卡梅隆已经走下神坛

白﹏鼠

作者｜雪夜枫鳞
            2022年12月16日，“电影之神”詹姆斯·卡梅隆新作《阿凡达：水之道》终于在全球上映。从映后口碑来看，《阿凡达：水之道》的特效技术还是让主流观众为之一振。很多潜水爱好者对于《阿凡达：水之道》所带来的海洋沉浸感赞不绝口。
                        
            （图片来自20世纪影业）
            不过，有关《阿凡达：水之道》视效技术层面的评判，河豚君恐怕要唱一唱反调。詹姆斯·卡梅隆没有像《泰坦尼克号》和《阿凡达1》一样带来超越中国观众想象的技术性突破，现在不及10亿票房预期的票房成绩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这一问题。
            3D和IMAX早已成为视效大片标配的今天，卡梅隆这部筹备了10余年的电影把技术创新的方向瞄准了动态帧率和适配高亮度屏幕。这些技术方向是2019年《双子杀手》的延续，但很难为电影工业的未来指明一个新方向。
                        
            （图片来自于《双子杀手》官方微博）
            在2022年这样一个全球的后疫情时代，电影究竟该向何处去成为了人们关心的话题。
            有些人认为电影需要回归实拍，像诺兰的《奥本海默》和阿汤哥的《壮志凌云：独行侠》一样把真实感做到极致。另外一些人则认为，电影应该进一步拥抱数字或者引擎技术，未来所有电影拍摄的过程都应该在引擎中完成。
            作为数字电影最后的荣光，《阿凡达：水之道》团队研发的全新水下拍摄系统，把特效技术与实拍的“疯狂”进一步融合，算是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电影技术路线找到了一些弥合点。然而眼下的电影工业，更多需要的是极致，而非中间派。
            下一次电影工业技术壁垒的突破何时到来？即便是我们口中的“卡神”，眼下也没有办法解决。或许，整个电影工业只能把希望放在未来的年轻人身上。
                        
            新技术无革命性，《阿凡达：水之道》不再性感
            《阿凡达：水之道》引入的新技术不可谓不少。其中，动态帧率、CINITY和激光IMAX屏幕的普及推广，以及Onyx 3D和HeyLED版本，是《阿凡达：水之道》新技术中比较受人关注的几项。但在看过片之后河豚君发现，这些新技术都有着各自的优缺点，但指望《阿凡达：水之道》带动这些技术实现普及仍然非常困难。
            动态帧率是《阿凡达：水之道》的最大卖点。动态帧率顾名思义，就是全片采用两个帧率播放。一些重要的打戏帧数高达48帧，动作更加流畅清晰。而文戏部分则恢复成24帧，着力凸显“电影感”。
            2014年詹姆斯·卡梅隆接受《帝国》杂志采访时就详细阐释了为什么要采用48帧率格式。卡梅隆认为，3D电影让观众透过一扇窗看世界，而更高的帧数则可以把这个窗户上的玻璃去掉。原计划中，卡梅隆希望能够制作60帧的影片，但高帧率对于数字放映机的要求比较高，因此只能先拍摄48帧影片。
                        
            （图片来自于BBC）
            在卡梅隆套拍第二部和第三部《阿凡达》的时候，《霍比特人》和《双子杀手》等高帧率影片已经抢先上映，但并未成功引领行业的新风潮。于是，人们把期待都放在了《阿凡达：水之道》的身上。
            从最终的呈现效果来看，《阿凡达：水之道》的动态帧率难言成功。
            河豚君发现帧率的变化不是严格按照文戏和动作戏进行区分。迈尔斯上校刚刚链接到纳威人身上时，需要在狭小空间内逃出其他工作人员的围堵。动态帧率技术之下，类似的桥段被处理为迈尔斯上校正面推开工作人员时的帧率高达48帧，镜头反打到它的背面时却又变成了24帧，不适感极为明显。
            《阿凡达：水之道》中引入了大段48帧的动作戏，但是真人演员极少。CG形象与高帧率结合，非常容易带给人正在玩游戏的感觉，或者是高清电视测试片的既视感。
            同时，河豚君在观影中试图去寻找帧率切换的剧作逻辑，但就像前面所举的例子一样，同一场动作戏前后的帧率都有所不同，自然谈不到所谓的剧作逻辑。
            事实上，对于高帧率电影，行业内一直都有大量的反对声音。某影业高管就向河豚君表示：“卡梅隆作为一个技术控，他非常愿意把动态帧率这样的新技术容纳到电影中，但人们是否愿意去接受高帧率下的纤毫毕现，仍然是有极大争议的。包括斯皮尔伯格等好莱坞大导演，都发起过反对高帧率电影的活动，认为这种尝试是在破坏电影感。”
            除了动态帧率技术之外，《阿凡达：水之道》加入了大量水下镜头，对于银幕的亮度有着极高的要求。于是，激光IMAX和CINITY影院系统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之前文章中河豚君曾经提到（怀念他，怀念卡梅隆的三次入华，中国电影的三次十字路口），8月底中影就在CINITY实验室中对外展示了4K、3D、高帧率CINITY版本的《阿凡达：水之道》演示片段。自此之后，西安、成都以及深圳等地开设一大批新影城，这些影城主要的卖点是拥有CINITY影厅。
            根据财联社数据，截至今年第三季度，全国总共有71个CINITY影厅。本月初的时候，中影宣布与万达进行合作，未来将增建100个CINITY影厅。显然，CINITY影厅所带来的技术革新是得到全行业认可的。
                        
            （图片来自于万达官网）
            但《阿凡达2》真的能重现当年《阿凡达》的技术热潮吗？
            回顾12年前，《阿凡达》在中国所引发的观影热，超大尺寸的屏幕是重要因素。
            一位影院行业人士向河豚君感叹，IMAX其实是一个非常性感的概念，大尺寸所带来的感官刺激超脱了2010年普通观众的认知，也省去了科普的过程，“Size Dose Matter！”。
            现在到了激光IMAX和CINITY影院系统，亮度问题得到了解决，新鲜的视觉冲击感却消失殆尽，“中国观众懂亮度这个参数的其实不多”。他的佐证是，2022年卖的最好的家庭电视也是一些“空有大屏但亮度很差的互联网电视品牌。”
            另外，卡梅隆还专门为《阿凡达：水之道》推出了Onyx 3D和HeyLED版本。这两个版本的屏幕是一块巨大的OLED屏幕。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比普通电影银幕进一步提升了亮度，而且也能实现3D效果。只不过在行业人士看来，走进影院选择Onyx 3D和HeyLED版本观看《阿凡达：水之道》是得不偿失的。
                        
            （图片来自于三星官网）
            一位家庭影院领域的KOL告诉河豚君，Onyx 3D的屏幕尺寸只有408英寸，一些有常规需求的发烧友是可以在家中组装出一套类似效果的家庭影院。而对于普通观众，他们走进影院，追求的还是家庭中无法实现的视听体验。
            可以看出来，卡神这一次带来的所有的技术升级，对观众来说都不再性感。当没有技术加持的卡神，按业内最近著名的一句戏言来说，“还配和吴京PK吗？”
                        
            首周票房不及预期，卡梅隆该把神坛让出来了
            一直以来，卡梅隆都有着一个“电影之神”的名号，尤其在他引领的数字电影领域，可以说，在《阿凡达》之后数如累卵的漫威超英电影，都继承了他的技术财产。
            不过，数字电影的发展终究来到了瓶颈期，面对其他内容形式蓬勃发展的态势，现在《阿凡达》系列或许是数字电影最后的荣光。
            2022年全球电影工业的聚光灯都集中在两部电影身上。一个是以实拍为基础，极少使用绿幕和 CGI航拍的《壮志凌云：独行侠》，另一个则是几乎全程使用CG拍摄，大规模使用虚拟制片技术的《阿凡达：水之道》。
            这两部电影的对决也被看作当下世界影坛的一次路线之争。究竟未来电影工业技术究竟要向实拍领域倾斜，还是继续向数字电影领域加码，人们还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如果单看票房，这两部电影已经暂时分出了胜负。《阿凡达：水之道》全球首周粗报4.345亿美元，远远超出《壮志凌云：独行侠》的2.48亿美元。然而，人们对于两部电影预期截然不同，针对首周票房的评价也就天差地别了。
            更为重要的是，詹姆斯·卡梅隆基本把现有的数字电影技术用了一个遍，称其为数字电影技术集大成之作毫不过分。这种视效技术的穷尽没有带给观众前所未有的体验，背后凸显了人们对于数字电影的审美疲劳。
            其实，《阿凡达：水之道》同样挑战了实拍技术，并试图实现虚拟制片技术与实拍相结合。为了营造一个更具沉浸感的水下世界，卡梅隆的团队摒弃了过往“干拍湿”的拍摄方法，构建了一整套水中动作捕捉体系，能够让服饰和头发的摆动更具真实感。
            国内知名水下摄影师孙逊，就曾表示卡梅隆团队构建了全新的水中动作捕捉体系。这套系统以一个容量为90万加仑的水箱为主体，内置了名为“跑道”的螺旋桨系统，可以在水箱中制造出真实的浪流。
            这套水箱系统中无法使用水肺潜水服，演员必须在水下憋气才能实现卡梅隆想要的效果。于是，卡梅隆要求演员们学习自由潜水。经过训练，73岁的西格妮·韦弗水下静态憋气时间甚至达到了6分30秒。凯特·温斯莱特憋气时间更是长达7分14秒，突破了汤姆·克鲁斯在《碟中谍5》中的纪录。
                        
            （图片来自于1905电影网）
            这些实拍技术帮助《阿凡达：水之道》塑造了如梦似幻的水下世界，拓展了虚拟制片的边界，但仍然不够极致。毕竟，《阿凡达2》像游戏电影，但它又不是游戏电影。
            在电影制片人陈洪伟看来，虚拟制片的未来大可以更加激进一些，完全抛弃实拍，直接从“数字电影”转向“引擎电影”。
            游戏引擎与电影制作相结合的案例并不少见，比如《头号玩家》和《狮子王》真狮版，他们都把知名游戏引擎Unty3D作为辅助工具运用到拍摄中。这些电影仍然属于数字电影的范畴，因为他们主要的拍摄方式还是绿幕和演员的动作捕捉为主。
            陈洪伟认为，引擎电影未来是可以替换掉一部分真人电影的存在。当现实世界的数字资产积累足够多的情况下，人们是无法分清真人实拍还是引擎制作，而这也是行业内许多从业者正在探索的方向。
            三年前，虚幻引擎就推出了LED虚拟影棚技术。《曼达洛人》等拍摄团队采用虚幻引擎，就能轻松搭建出所需要的外景，省时增效。现在伴随虚幻引擎五的发布，场景的搭建更加逼真。一些数字人也可以植入到影片中，并且毫无破绽。
            这里面最出名的当属《黑客帝国：觉醒》，虽然还未正式发布，但已经被业内视为新一代的引擎电影样板。
            年轻人则更进一步，早已开始探索完全通过引擎制作电影的可能。陈洪伟告诉河豚君，无论是网飞制作的《爱，死亡，机器人》，还是B站这样的平台组织的“胶囊计划”，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年轻的创作者，去进行技术探索。
            比如今年《爱，死亡，机器人》第三季中的《吉巴罗》，就将手绘图像与计算机生成的图像相结合，完全没有使用动作捕捉技术，仍然能够实现极其逼真的画面表现力。
            再加上VR这个载体越来越火热，引擎电影不但在经费上优势明显，在体验感上也要远远超过一般的数字电影。
            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未来的影视项目将与电影几百年来手工作坊式的制作渐行渐远，以高信息量高视觉愉悦感为主的娱乐电影类型将越来越产品化，而引擎带来的效率提升则非常明显。而现当下的那些特效公司，未来最有价值的无疑是现在积累的“数字资产”：以后被引擎公司收购时可以卖个好价格。
            陈洪伟就告诉河豚君，目前他已经认识不少“连片场都没去过、摄影机都没摸过的年轻导演”，靠着引擎技术也能做出非常有创意有风格的影片。不过陈洪伟也认为，仍然会有尊重实景拍摄与传统技法的创作，就像文艺片总有自己的受众。
            回到这一次的《阿凡达2》，无论其背后的水下拍摄、动态帧率和高亮度摄影有多么的高阶，但仍掩盖不住卡梅隆的老态。工业之神的接力棒或许只能交到下一代年轻人手上，寄希望于他们能够为电影工业带来一些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