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维的2022年度书单

别惹佐罗

《陶庵回想录》，陶亢德著，中华书局2022年6月 （资料图/图）
这是一本期待已久的书。因为和鲁迅、周作人、张爱玲、林语堂、老舍同时代的文人，至今尚未发言的，只剩下陶亢德了。这一本书下来，倒像读了两本。热腾腾的《文坛回想录》+凉冰冰的《劳教杂忆》。你能听到陶亢德小心翼翼地向周作人问及兄弟失和，知堂先生面色严峻地说“这是拿鲁迅XX了”，听到林语堂云淡风轻地抛出金句“人活一世，就是笑笑人家，也给人家笑笑”，也听到陶亢德读过鲁迅批评沈尹默等人对五十自寿诗的和作之后，不以为然地酷评“和诗有的肉麻当然未尝不可，不过却也未甚于《两地书》”，他以不吹嘘、不站队、不上纲上线的独立声音，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文艺界增加了十几万字扎实的史料；也以受害者的身份，诚实、坦率地述说了后半生的惨痛经历。这部值得珍惜的书也许是关于那个时代的最后一部原典。相信未来它将被反复引用，造就一部又一部的衍生书。
《担头看花》，陆灏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8月 （资料图/图）
像一个悠闲而敏锐的英式侦探——用此种态度去写读书札记，是陆灏的一大发明。他的文章，每每在题无剩义之处，由某条线索又铺陈出一派崭新的风景。貌似东拉西扯，却是左右逢源。他以担头看花自谦，实则有几人有资格平心静气地和钱鍾书这等人物坐而论道？谁配得上和李慎之讨论“钱先生之后，谁最有学问”？陆灏善于有分寸的进攻性提问。然而面对以赛亚·伯林，他也有胆量登堂入室，甚至是毫不客气地搜查伯林卧室里上锁的抽屉，以探究他内心的隐秘之处。我们生活在被自媒体琐碎事件团团包围的自闭时代，精简、高效的文字风格比精致、华丽更容易受到赞扬。但如今到处泛滥的克制往往是做作的，枯槁的，德不配位的。陆灏式的从容不迫则反射出包浆醇厚的学养之光。
《王家卫访谈录》，李惠铭、李沛然编，邵逸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6月 （资料图/图）
南京大学出版社的作家导演访谈系列，我是以追《绝命毒师》的热情追读的。王家卫的电影每部都看过数遍，但总要听过他自我解读，拼图才算完整。有意料之中的，比如他也承认《旺角卡门》的结尾比较Weak；比如他说第一个到达某地的是探险者，后来者只能算游客，而他想做的是先行者。又比如他谈及上海人的时候，用的是“我们上海人”。也有前所未闻的：《东邪西毒》配乐，他让陈勋奇作曲时参考的曲目是Dire Straits那首Private Investigations；他认同从前的电影像长篇小说，现在的更接近短篇小说等等。八卦当然也不会缺席，比如张国荣拍《阿飞正传》时说，我是一个十分自傲的人，我认为自己是内行，如果觉得你只是外行，不是我的级数，我不会睬你。而《春光乍泄》开工第一天就要拍性爱场面，梁朝伟特别震惊，立刻就拒绝了。此后三天，他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中，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什么话也不说。他不知道怎么向母亲解释这一切。一些鸡零狗碎的竹头木屑我也读得津津有味，知道了“墨镜王”喜欢抽英国产“金边臣”（国内叫本森烟），下次在街头遇到了，总不能不买上一包吧。
陈晓维